从古诗词品读中医“木”的意象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这首《青门引》为宋代词人张先的作品，上阕写春日的感怀，下阕写酒醒后的情怀，借景抒情，表达了词人的多愁善感。这首词情景交融、含蓄宛转、丽辞腻声、意味隽永，满载着中医药知识。

东方木行之青帝

《青门引》词牌为张先创制，青门是汉代长安城（今陕西西安）的东南门，本名灞城门，俗因门色青，呼为青门。西晋阮籍《咏怀诗》：“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说文解字》说：“青，东方色也”。杜甫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巍峨的东岳泰山横亘在齐鲁大地，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满目青翠，一眼望不到边。在青翠的泰山玉皇顶西南，有青帝宫，为祭祀青帝而设。青帝又名苍帝、木帝，位属东方，故祀于泰山，《大易通解》说：“帝出乎震，东方木行之青帝，为上帝之长子也。”青帝为春之神及百花之神，主万物发生，故黄巢诗说：“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青帝是什么模样呢？《黄帝内经》说：“木形之人，比于上角，似于苍帝。”木形之人是什么形象呢？《灵枢·阴阳二十五人》说：“（木形之人）苍色，小头，长面，大肩背，直身，小手足，好有才，劳心，少力，多忧劳于事。能春夏不能秋冬，（秋冬）感而病生。”古代有学者认为，青帝其实就是太昊伏羲，伏羲推演先天八卦，是中医药鼻祖之一。

木曰曲直肝宜疏

“东方属木，木色为青”，青门是长安城的东南门，东南为巽，巽为木、为风，在人体代表肝脏。中医用木类比人的肝脏。“木曰曲直”，是说木具有生长、生发、条达舒畅的特性；肝主疏泄，是说肝具有疏通、散发的生理功能。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杜甫《古柏行》）孔明庙前的古柏气接巫峡，肝脏具有调畅气机的功能。肝脏的疏泄功能正常，则气机调畅、气血和平、经络通利，各脏腑组织也协调平衡。疏泄不足则肝气郁结，疏泄太过则肝气上逆。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登高》）江边乔木的落叶飘入长江，滚滚东流，肝主疏泄，具有通利三焦、疏通水道的作用。肝失疏泄，水液不行，可出现痰、饮、水的病变。肝脏的疏泄功能正常，则任脉通利，冲脉充盈，气血运行正常。肝失疏泄，则冲任失调、气血不和、气滞血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越人歌》）山上的乔木，可以比兴内心的情志，肝的疏泄功能具有调畅情志的作用。肝阳上亢，则急躁易怒、失眠多梦；肝气郁结，则抑郁不乐、多愁善感。反之，异常的情志活动也可影响肝的疏泄功能。

“木客提蔬束，江乌接饭丸。”（张祜《送韦整尉长沙》）木为人类提供食粮，肝能促进脾胃运化，帮助消化。气机调畅是脾升胃降功能协调的基础。肝主疏泄，促进胆汁分泌，有助于食物消化。肝气郁结，则可导致肝胃不和、木旺乘土。

“廿两棉花装破被，三根松木煮空锅。”（黄宗羲《山居杂咏》） 木能烧火，肝可藏血。肝体阴而用阳，只有贮存一定数量的血液，才能制约肝的阳气。肝藏血，还可防止出血，调节身体各部血液流量。

《黄帝内经》说：“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肝胆相照，其志为怒，其体合筋，其华在爪，开窍于目，泪为肝液。筋、爪和眼的视觉功能，有赖于肝血的滋养。

五运六气话木运

张先的这首《青门引》还隐藏着中医五运六气的信息。五运六气，简称“运气”。“运”指丁壬木、戊癸火、甲己土、乙庚金、丙辛水五个阶段的相互推移；“气”指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六种气候的转变。

运气学说是中国古代研究气候变化及其与人体健康和疾病关系的学说，其基本内容是在中医整体观念的指导下，以阴阳五行学说为基础，运用天干地支等符号作为演绎工具，来推论气候变化规律及其对人体健康和疾病的影响。沈括《梦溪笔谈》说：“医家有五运六气之术，大则候天地之变，寒、暑、风、雨、水、旱、螟、蝗，率皆有法；小则人之众疾，亦随气运盛衰。”宋徽宗诏会曰：“公布次年运历，示民预防疾病。”

“庭轩寂寞近清明”一句，点明了词作的时间，主运为木运。主运是五运之气分主于一年各个季节的岁气，从木运开始，按五行相生的次第运行，至水运而终，各主七十三日零五刻。主运由于地之运动而产生，乃四时固定的应有气候，其次序年年相同不变，所以称之为主气。木为初运，相当于每年的春季，春季气候变化以风气变化较大，在人体以肝病较多为特点。木运与六气的厥阴风相应，张先《青门引》两次提到了“风”，一句是“风雨晚来方定”，另一句是“楼头画角风吹醒”，全词共9句，其中2句提到“风”，频率之高，充分体现了木运时风气变化较大的特点。时间接近清明，已经到了木运的末期，接近火运，火运对应少阳君火，故词人开篇便说“乍暖还轻冷”。

木运以肝病较多为其特点，火运以肝心病较多为其特点，词中作者则明显表现出肝的疏泄功能不及，肝气郁结的症状特点。词人“庭轩寂寞”，抑郁不乐、多愁善感。“又是去年病”，去年这个时候作者也是这个症状，体现出木运时疾病的一般变化规律。词人借酒浇愁，酩酊大醉（“中酒”），然悲愁难消，映入眼帘的，都是月缺花残（“残花”“那堪更被明月”）。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作者却为情志困扰，久久难以入眠，在失眠的痛苦中品味“入夜重门静”。

墙内的佳人，似乎很懂得春季养生的要领，通过打秋千来疏泄情志，真是健康又美丽。这与墙外悲伤难堪的词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意味隽永，简直就是一副极高明的中国水墨画。“隔墙送过秋千影”，堪为全词点睛之笔，“张三影”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主运之外还有岁运、客运。岁运是五运的基础，通管全年，主一年的岁气，“丁壬之岁，木运统之”；“岁木太过，风气流行”；“岁木不及，燥乃大行”。客运主司一年中各季节出现的变化之运。木还是一类药物的统称，李时珍说：“木乃植物,五行之一。”《本草纲目》载木类药物180种，分为香、乔、灌、寓、苞、杂六类，松柏杨柳，并可为药，安息龙脑，馥郁芬芳。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风雨的滋润下，万木欣欣向荣、郁郁葱葱。品读这首《青门引》之时，顺便了解一下关于“木”的中医药知识，也有万事随顺、光阴静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