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原创微观理论《玄府学说》述评

何谓“玄府”？不少人都知道《黄帝内经》中的概念，一谓“汗孔”，“汗由气化，出乎玄微”（明·张景岳《类经》），故名之；二谓“气门”，“所以通行营卫之气，故曰气门”（清·薛雪《医经原旨·疾病第九》）；三谓“鬼门”，“开鬼门，发表汗也”（清·张志聪《黄帝内经集注·汤液醪醴篇第十四》）；四谓“腠理”，“腠理开，汗大泄。”（《灵枢·岁露论》）其实，还有不为人熟知的第五种答案，那就是800多年前金元医家刘完素提出的“玄府者，谓玄微之府也”（《素问玄机原病式·六气为病》）。刘氏赋予了玄府“人之脏腑、皮毛、肌肉、筋膜、骨髓、爪牙，至于世之万物，尽皆有之，乃气出入升降之道路门户”（同前）的全新理念。应当说，这是中医理论发展进程中了不起的创新！然而曲高和寡，800多年来，唱和者如凤毛麟角。川派学者王明杰教授出于“只缘名同象幽玄，沉寂医林八百年，特立独行余绝响，何日归位露真颜”（《玄府学说·自序》）的忧虑，谨遵师命，不忘初心、身体力行，呕心沥血40年，寻根究源、探颐索隐、钩深致远、字斟句酌，并在多年临床实践探索总结的基础上，终于成就了一部30万言的系统性研究之作——《玄府学说》（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成为诸多研究者中的标杆。他的书，对于实现中医药，特别是中医药理论研究“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启迪、促进，是颇具积极意义的。

玄意深远，探本寻根源

“玄，幽远也。”（东汉·许慎《说文·玄部》）“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唐·李延寿《南史·宋本纪上》）玄府学说立名于“玄”，其形成自然是经过发端、启蒙、发展、完善的漫长过程的。要全面认知它，不熟悉它的历史和源流是无法实现的。《玄府学说》的作者，用发生学的研究方法，从中医学的祖本《黄帝内经》切入，挖掘了中医经典中的相关论述，努力给玄府学说的不同时期定位，在共鸣中呼唤起人们的格外关注；然后镜头一转，聚焦于金元四大家之首的巨擘刘完素，在他的著作中穷搜有关玄府的精辟论断与临证心法，在升华中把它推向一个高位的鼎点，塑造出一个构架鲜明的学说——玄府学说。之后，作者又顺着历史的脉络，汇集了历代医家对这一学说研究的精髓：张子和的攻邪三法、朱丹溪的六郁论治、傅仁宇的通光脉道、叶天士的通络之学、周学海的细络识见、杨栗山的升降解郁、王孟英的运转枢机等囊括其中，众家智慧让玄府学说有了丰富多彩的内容。当代学者对玄府理论体系的构建，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无论是对其概念的界定、内涵的研究，还是病机的归纳、治法的总结上，都开辟出崭新的天地，其中凝聚了作者及其团队近40年来的主要研究成果。在作者的笔下，对玄府微观实质的确立始终是被作为主体推进的，实为中医认识论上的一个亮点。由于惯性认识的作用，人们在肯定、褒扬中医学宏观思维方式的同时，往往忽略或掩盖了与它同时存在的微观思维的价值。殊不知，正是这些数不清的微观资材支撑着这条宏观思维的大道一往前行。对中医学理论的研究，放眼奔腾不息的大江大河固然重要，关注那些在汇集过程中各具形态的关键节点和支流细水也必不可少。通过对它们的源头、流量、流速和运动规律等的微细观察，可以为透析中医世界打开多角度、多层面的窗口。《玄府学说》带给人们的启示，在书中且在书外，在文字更在思想。它鲜明昭示的是：中医理论研究的突破不仅要做足宏观上的文章，而且要从细微处着手、在要害处发力。

玄含奥秘，求真解枢机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春秋·李耳《老子·第一章》）“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唐·韩愈《进学解》）玄府学说意蕴于“玄”，破解其中的奥秘不仅是人们最为关注的话题，也是学问家们始终不渝追逐的目标。玄府的奥妙在哪里？说到底就在其作为“气出入升降之道路门户”的枢机功能和意义上。从《黄帝内经》的特定性排汗孔窍到刘完素“无物不有”的广泛性气液通道，其内涵和外延都发生了突破性变化。自此，“玄府”成为多义词，“包含广狭二义：狭义指《黄帝内经》玄府，即皮肤之毛孔；广义为刘完素所首创，指遍布人体内外各处的一种微细结构”。这一微细结构所承担的微观运动、微观调节，成为人体气血津液精神生理活动的关键环节，链接起人的生命全过程。《玄府学说》的作者，正是从这一起点着力去揭示玄府学说的奥秘。书中“运用诠释学的方法对玄府学说进行解释，明确其理论概念，阐发其理论内涵，规范其理论表述，全面把握其理论特质”（《玄府学说·和序》），通过大量的论据及充分的论证，从理论上阐释了“玄府开阖为一身之枢、玄府郁闭为百病之根、开通玄府为治病之纲”的学说主题，为学说的普及、推广、发挥及应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在对《玄府学说的形成与发展》《玄府学说的基本内容》两章进行理论阐述之后，作者又以《开通玄府常用药物》《开通玄府代表方剂》两章揭开了玄府学说在临床应用中的谜底：其药有发散开玄、搜剔开玄、香窜开玄、温通开玄、通下开玄、涌吐开玄、理气开玄、活血开玄、利水开玄、豁痰开玄等十类；其方有刘完素的防风通圣散、三化汤等6首，历代名方麻黄汤、八味大发散等14首，系统勾勒出玄府学说的方药治疗体系，具备了作为学说构成的基本要素。《玄府学说》带给人们的启示，有固守也有突围，有传承更有创新。它努力倡导的是：中医理论研究的突破不仅要注重传统的守望，而且要在拓展上用功、在创新上跨越。

玄有门径，传承见功夫

“儒风爱敦质，佛理赏玄师。”（唐·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耳目精明玄达而无诱慕。”（西汉·刘安《淮南子·精神》）玄府学说纠结于“玄”，如何能将玄理说透彻，关键在于解“玄”人的精明；如何能把玄理用得当，要害在于用“玄”人的学识。《玄府学说》的作者以敏捷的洞察力和超常的思维，把研究的重心放在对学说的开发、应用、传播上，以使中医的奥秘能让更多人破译、玄府学说的精髓能让更多人把握。书中设立《开通玄府运用举要》和《玄府理论临床各科应用与研究》两章，以大量的实践、大批的实例揭示了玄府学说在临床应用中蕴藏的功力。作者总结出的开玄防病、开玄泻火、开玄润燥、开玄解毒、开玄达神、开玄救脱六法，有案有例、有剖有析，既是经验的总结，也是传习的教案，为后学的学习与应用指明了切实可行的路径；书中涉及到温病、眼病、脑病、心病、肺病、肝病、肾病、骨病、皮肤病、鼻病等各科临床，每病有代表，每治有特色，为读者的实践与探索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范例。

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玄府学说的认识和运用，是由眼科逐渐向多学科方向延伸开来的。这与中国的文字之学在冥冥中存在着密切的联系：“玄，通作眩。”（宋·官修《集韵·霰韵》）“玄花著两眼，视物隔褷褵。”（唐·韩愈《寄崔二十六立之》）玄与眼目有血统上的联系，玄府与眼科是存在近亲关系的。从历史上闻名的医家楼英、王肯堂、傅仁宇、马云从、黄庭镜等，到作者的老师陈达夫及庞赞襄、韦文贵、姚和清、唐由之等现代的眼科名家，层出不穷在眼科发挥应用玄府学说，绝不是偶然的现象，正是他们丰富的学识、明确的方向、准确的目标和超人的睿智，促成的一个事半功倍、捷足先登的样板。其中，敢于将玄府理论系统扩展、引申至中医全科应用者，当属以本书作者为代表的一批卓有见识的学者们。“大道至简悟不尽，万法归一曰开玄。”（《玄府学说·跋》）本书带给人们的启示，在传道还在传神，在论理更在授技，它竭力强调的是：中医理论研究的突破不仅要注重理论上的升华，而且要在认知上觉悟、在临床应用上胜出。

《玄府学说》一书，“作为第一部全面论述玄府学说的学术专著，初步构建起理法方药比较完善的玄府学术体系，为中医学把握人体的生命现象和病变规律、指导防病治病，尤其是攻克疑难病症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也为现代高科技条件下中医理论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平台，对中医基础研究与临床应用均有一定指导意义”（《玄府学说·内容提要》），希望它的面世能为玄府学说的发扬光大带来新的契机、为新时期中医药事业的发展进步增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