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薛不睦或是杜撰

大家初次听说“踏雪斋”与“扫叶庄”这两个书斋名，多半是源自一个关于叶天士与薛生白两位名医互不服气的故事。

这件事最初被提到应该是《冷庐医话》：“有更夫某者，身面浮肿，遍体作黄白色，诣局求治。薛生白先至，诊其脉，挥之去，曰：水肿已剧，不治。病者出，而叶天士至，从肩舆中遥视之，曰：尔非更夫耶？此驱蚊带受毒所致，二剂可已。遂处方与之。薛为之失色，因有扫叶庄、踏雪斋之举。二人以盛名相轧，盖由于此。其说得之吴中医者顾某，顾得之其师，其师盖目击云。”这里写了两人不睦的一个缘由，而且记录了明确的“消息来源”。稍晚于《冷庐医话》的《虞初广志》也记载了此事：“时医士叶天士，声名籍甚。薛一出，即能与之抗，叶因于所居筑室三间，颜之曰‘扫雪轩’。薛亦于南园起宅，号‘扫叶山庄’。”斋名略有出入，但内容是一致的，即叶、薛二名医同行相轻，互相以蔑视对方的态度用对方姓名给自己书斋命名。

这个故事讲得既设计了人物矛盾，又注意起承转合，有理有据，有情绪有细节，所以大家都愿意相信，相传甚广。但我却怀疑它的真实性。

原因有二：一是薛小叶十几岁（叶天士：1666~1745年；薛生白：1681~1770年），薛生白断不至于如此无礼的对待长辈。薛生白是个诗人，诗论诗话写的不输于医论医话。在山明水秀的苏州生长的大文人大才子，不该是如此彪悍跋扈的人；二是如果是故意针对叶姓者，就不怕犯了自己老师“横山先生”叶燮的讳吗？显然这个“扫叶”并不为把姓叶的人扫开。

如果这个故事不真，那么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查阅相关史料，《苏州府志》中记载：“雪生平与叶桂不相能，自名其所居曰扫叶庄以寓意，然每见叶处方而善。”这里明确把“扫叶庄”解释成因为“与叶桂不相能”，然未提及“踏雪斋”。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扫叶庄”是真实存在的——薛生白著有《扫叶庄集》《扫叶庄医案》等书。但叶天士的书斋叫什么名字，则没有相关记载。查到所有关于“踏雪斋”的资料都来源于踏雪扫叶这个故事。

而最早出现“踏雪斋”的记载正是上文提到的《冷庐医话》。此书作者陆以湉出生于1802年，此书写成于公元1858年，而叶天士去世于公元1745年。即是说作者本人并非叶天士同时代人，书成时与当事人生活时间相隔百余年。

而另外一本提及此事的《虞初广志》，虽名“虞初”，名气却远不及《虞初志》，《虞初广志》的编者姜泣群的研究资料极少，不少研究都以“姜泣群，生平不详”一笔带过。其实“姜泣群”这个名字只是编者在较短时期内（1914～1915年）的别名，其真正的名字是姜侠魂。

于是发现，叶、薛二人针锋相对的故事，来源于一两百年之后的人的讲述，这个故事或是想象。